滑行企鹅

Ao3: Penguingoose

退潮

CP:小骑士(虚空神)/前辈

分级:G

 

*几位子辈中心向

*写完才想起前辈断了条手…反正本文bug已经够多了,就当做上天降灵治好了他吧

*请自行避雷

 

*纯路人,说句公道话,这篇真没弄好,请大家不要看(望天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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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后,重建中的泪城依旧被无尽的雨丝包裹着。中央广场弥漫着消散不去的水雾,尚未修缮完毕的老旧电车提前恢复运营,在轨道上缓慢爬行。雨点在电车窗户上拉出银色丝线,霍妮特看着窗外的风景,唐突地开口: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

空洞骑士并拢双腿,手掌贴在膝盖上,安安静静地屈腿坐在她身边。听见霍妮特发问,他只是茫然地转过头,把膝盖捂得更紧了一些。

霍妮特叹了口气。

电车开往安息之地,那里可以换乘鹿角虫。他们要去德特茅斯的疗养院。外乡的虫子带来了新鲜草药和一些离奇但有效的巫师疗法。空洞骑士治了一个疗程,头壳上的裂隙被仔细修补过,偶尔还会有虚空漏出。每当白色的外壳再次裂开,那些黑暗的液体淌到衣服上时,他会应激性地进行自残行为,需要三个以上训练有为的战士才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阻止。霍妮特算其中一个。她由衷希望空洞骑士能尽早康复,因为还有其他无穷无尽的麻烦事缠绕着她。这些麻烦流淌在她的血液里,从她拥有生命那一刻起与她融为一体。从本质上而言,她诞生的契机和身边的深渊造物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霍妮特看了看空洞骑士,他安静乖巧,像性格温和的大型动物,缩在座椅上。霍妮特给他吃饼干,他低下头,用两只手捧着,一点点吃。

当他们从德特茅斯的站台走出时,那只永远守在长椅旁的年迈老虫一看到高挑的骑士就开始逃跑。他是很容易受惊的那类虫,上周刚被血红色的路牌吓得跌倒,现在却藏在它后边。当他看到垂在骑士脚边的白色布料,才缓缓从路标后爬出来。那块布料是从他家的被子上裁下来的,用来给骑士做一件新衣服。旧的那件碎得不像样,被三个老婆婆裁去做抹布。

“晚安,二位。”虫长者惊魂未定地站起身,抖抖衣服上的泥巴。“你们去了多远的地方?要我说,还是不要走这么远比较好。我知道你们是很强的战士,但总归还是太危险了……”

“你最近有看到过他吗?”霍妮特打断道。

‘他’,指那个没有名字的鬼魂。由于虫长者是德特茅斯第一个和那名鬼魂打招呼的虫子,霍妮特会像例行公事一样询问他鬼魂的下落。虫长者愣了一会儿,才回答:“他刚刚去了那边那座恐怖的帐篷,不过好像已经出来了。要我说,他不该去那种地方……”

 

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:空洞骑士自己打开封印从圣殿走出来,瘟疫一夜之间像风一样消失。地底的虚空沸腾般涌动,毫无疑问,这是那鬼魂的手笔。毕竟,他是唯一可能打破圣巢死寂平衡的存在。但鬼魂只是一如既往突然出现在德特茅斯的长椅上,面无表情(准确来讲,他没有面孔)的检查了一遍行李里的护符,召唤出格林之子,踏着水晶飞走了。霍妮特抽空去德特茅斯的剧团试图套出点信息,剧团的团长格林因为仪式得以继续的缘故显得相当开心,夸奖了他们的尽职尽责。除了夸奖,梦魇之王还奖励了霍妮特一道预言。它神秘兮兮地点亮所有吊灯,火焰照亮霍妮特的长袍,不详的氛围酝酿笼罩整个房间。梦魇用能看透世界边缘的猩红之眼预言了霍妮特的未来,他给出警告:请您小心!我亲爱的朋友。你的生活会在三十天内发生巨变。

除了梦魇之王意义不大的讯息之外,鬼魂和霍妮特之间也有过一次简短的交流。在伊塞尔达小店的门口,霍妮特问:“鬼魂,压在我们身上的重担消失了。是你完成了我们父辈的遗愿吗?”

鬼魂点了点头。

霍妮特又问:“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

鬼魂呆呆看着她。

霍妮特想要摸摸鬼魂的脑袋,但积郁过久的沉重感让她难以做出这些平易近人的举动,所以她只是接着说:“你肯定走上了一条神秘且艰辛的道路,但你完成了这一切。为达到这个目的,你还是原来的你吗?”

鬼魂思考了一会儿,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。他摘下白色头壳,变成一只体型巨大的八眼利爪黑色怪物。

霍妮特惊得说不出话,抬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:“你看上去真的非常不一样……你有什么变化?……你能发出声音了吗?”

怪物再次点了点头,仰天大啸一声,德特矛斯的防空警报也跟着响了。当晚,有五位老人和三位产妇因惊吓过度晕倒(当然,其中有我们的虫长者)。

 

霍妮特和虫长者道了谢。疗养院就在不远处,空洞骑士看到熟悉的建筑群,开始东张西望。德特茅斯矮小的石砖建筑显然很吸引他,何况附近居民还为他铺了软软的床。他们有着所有凡人都拥有的恻隐之心,听说空洞骑士被捆在又冷又硬的锁链中度过了几百年,就纷纷献出家里最软的棉花,帮他在疗养院做了一大块床垫。空洞骑士看上去很喜欢这份礼物,比如现在,他又谨慎地跪到床上,缓慢翻身躺下,双手郑重地交叠在胸前。

霍妮特不大理解他对于床铺的敬重之情从何而来,可能是因为床头的架子上摆了六个国王神像的缘故,霍妮特猜。那天他们在泪城,一个外地来的古董商人热泪盈眶地摸了摸空洞骑士雪白的头壳,作为报酬,把骑士目光一直粘着的神像都送给了他。六个父亲列成横队观摩他睡觉,空洞骑士在床上瞪大眼睛,脊背陷在一团柔软中。霍妮特站在床边,又问了一次: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

这回,他飞快地点了点头。

 

空洞骑士时常像现在这样陷入冥想般的回忆:他把自己藏在房间,因知道父亲会来,所以提前把骨钉背在身后。父亲果然推开他房门,第一句话说的是:我们要做最后的准备了。

他的父亲既是世俗国王亦是宗教偶像。许多虫在宫殿外跪拜,恳求国王带来治病良药,又向主祈祷保佑阖家平安。苍白之王会同时满足这两种愿望,骑士藏在柱子后,听父亲降下旨意:请回到你们的家中,我会平息一切瘟疫的侵害,我向你们保证。

宫殿里灯光明亮,反射在空洞骑士苍白的脸颊上,让他周身沐浴在一片神圣的苍白光芒中。这是骑士在宫殿里的最后一天,因此他把这一天记得尤为清楚。国王接受完朝拜后回到他身边,仔细检查了他外袍上镶嵌的锁扣。它们全部由苍白矿石打造,泛着凛冽寒冷的光泽,让空洞骑士也看起来冷冰冰的。

然后,国王拥抱了他。这个拥抱出于一个尚未实现的愿望,空洞骑士一动不动地站着,苍白的光芒在他身体周围收拢。他眼里倒映出那些被白色绒布覆盖的家具,想:我也被白色的绒布覆盖着。四周,许多小巧的白色帝王蝶在空气中扇着亮晶晶的翅膀,房间里降下了一场薄薄的新雪,落在他的长袍上。空洞骑士把这个场景记得太过深刻,以至于在德特茅斯的大床上又反复想起这个画面。下颌处的面具突然裂了一条缝,黑液滴到被单上。空洞骑士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身体,他又摸到立在墙根的纯粹骨钉,朝自己腹部捅去,黑液喷溅地更多,他挣扎起来,一头撞倒大立柜,发出嘭得一声巨响。黑色的虚空液体流了一地,他倒在其中抽搐,骨钉从背后穿出。这时,那只鬼魂撞碎了玻璃窗,重重砸在他的墙上。

尽管不是霍妮特的责任,但她表现地比其他人自责两倍。她赶来时,空洞骑士正被鬼魂用四条触手钳制在床上,黑色的血液蹭得到处都是。而空洞骑士像抽泣般颤抖着,肩膀一耸一耸,像哭到精疲力竭的小孩。

白色的救世主宛若天神般降临在这个衰败的小镇,又一次仁慈地拯救了他忠诚的骑士……住在街另一边的布蕾塔之后会在小说里悄悄记上这一笔。现在,她正脸红扑扑地混在看热闹的虫群里,看鬼魂是如何像做肥波卷饼一样把空洞骑士卷进被子,和霍妮特一起抬着他跑到医生那里去。

治疗完成后,空洞骑士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给二位道歉,赔偿了疗养院3000吉欧。从这天起,他主要由鬼魂来照顾。鬼魂举起黑黑的小手,意指向霍妮特保证自己会照顾好他,霍妮特也回赠一个承诺,每周来看他们两次。事情已经结束,但谁也没有停下,他们仍保持着增加身上负担的习惯——霍妮特要帮助白夫人重建圣巢,鬼魂还要帮梦魇之王收集火种,空洞骑士要努力治病。他们需要满世界乱跑,于是便事先商定在德特茅斯见面的时间,约好见面时给彼此带一份礼物。

 

苍绿之径下了一场小小的雨,很快便刮起清爽的风。格林之子睡在鬼魂的身上,鬼魂则枕着空洞骑士的大腿,拿着羽毛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。他们像一窝小动物,依偎在一片芭蕉叶下。空洞骑士手捧一枝纤细的白色小花,这是要送给霍妮特的。他们刚刚爬过小山坡,脚不点地的在王后花园里奔跑,惊起许多苔藓蝶。这朵白色的小花长在狭窄的山洞里,只有身形尚小的鬼魂和格林之子才钻得进去。拿到花后,他们顺路去拜访了王后大人。

王后栖居的地方藏在一座凉亭后。霍妮特已经找人殓去了德莱雅的遗体,为她修建了高大的浮雕玉石墓碑。白色夫人解开自身的封印,但仍选择留在这里。她孤独地幸存下来,繁茂的根茎已与绿色的大地融为一体,成为潮湿地底一点微弱的灯光,而两位子辈的拜访让这里也有了蔚蓝的天空。

“我能感知到你们其中的一个。”她温和地笑了,伸出纤细的根轻轻触碰他们,用银色的枝条结成一张柔软的网,空洞骑士枕在其中沉沉睡去。在梦里,他回到过去,睡在他出生的那枚卵里。那是一枚苍白的卵,却在深渊中孵化。他从卵中走出,变成了一个同样苍白的存在,有和父亲一样纤薄的翅膀,和母亲一样柔软的根,浑身沐浴着神圣的洁白光辉。黑色液体沿着他的双腿爬上时,他变成一只无助的幼崽,一边哭泣一边逃跑,最后被像一个纸团似的攥住。这时一个声音响起:为什么抗拒我的意志?

这声音像一道浓稠的黑雾,把他从梦中唤醒。空洞骑士睁开眼,他的同伴站在门口的台阶上,而王后低声说:“你已看到了过去。现在请离开吧,我不再是你的母亲。”

空洞骑士一怔,双手不安地垂着身边。

白色夫人用枝条把他们推出去:“我很感激你们来看望我,但请回去吧。别再留恋我们。”

 

他们离开后,在一片稀疏的雨点中挤到芭蕉叶下。空洞骑士又一次陷入冥想,思考那些梦的含义,以及母亲的话语。鬼魂趴在空洞骑士腿上,玩他袍子的下摆,仰着脸,看他黑色的眼睛。空洞骑士变成林间废弃的神秘远古遗迹,碑文一层一层精巧地刻在他身上。

最外层刻着:你是空洞骑士,但他人完成了你未尽的任务,你是谁?

第二层刻着:你是国王与王后的子嗣,如今父亲消失不见,母亲不愿见你,你是谁?

第三层刻着:我们不再是离散的手足,为什么抗拒我的意志,你是谁?

再剥开一层,里头空空荡荡。造物主将香粉涂在他坚固华丽的外壳上,他便把造物主的话语视作天启。但剥去外壳露出干瘪的空心,他又是什么?

虚空的身体又开始躁动起来,空洞骑士捏住自己抽痛的手臂。鬼魂仿佛预知到了这一切,伸出一只卷须,有些强硬地攥住了空洞骑士的手。空洞骑士触电般缩了一下,不解地望向鬼魂,随后才放任它缠住自己。同源的液态虚空像交汇的河流般融合在一起,意识如鱼群在其中穿行,一些安慰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:不用急,你可以慢慢想。

鬼魂和他一样,有白色的外壳和黑色的内里,但他们是不一样的。空洞骑士偶尔会觉得,自己和任何人都不一样,他更加虚无,同时也更加真实,像一粒挤进虚实交界缝隙的种子,撑裂自己,开出奇形怪状的花。他回想起刚才的梦,怅然若失地松开鬼魂的手,一个人坐到另一侧的树根底下。格林之子睡眼惺忪地醒来,拍动小翅膀,停在他们之间的枝桠上。他一会儿看看鬼魂,一会看看空洞骑士,最后还是嘤嘤叫了两声,钻进鬼魂的手臂下让他抱着自己睡觉。鬼魂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,节奏精确地拍哄格林之子,视线仍飘向空洞骑士背影。高大的骑士抱着手臂,像个离家出走的乖小孩,时不时抚摸一下自己坚硬的外壳。高大的树影压在他们头顶,垂下的枝蔓挂在他们角上。

他们沉默着继续踏上旅途,空洞骑士的骨钉更长且伤害翻倍,不一会儿,亲族的火焰就钻进格林之子的体内。

 

晚餐时间,霍妮特带来两罐蜂蜜,淋在蕨叶上,变得清新甜蜜。空洞骑士看到橙黄色的东西,扔掉刀叉开始ptsd发作,而鬼魂则淡定地把那叠食物塞进虚空——不愧是亲手揍扁了辐光的角色。他把盘子扫干净后有些没礼貌的撩起桌布,把沾在头壳上的蜜糖擦干净,从仍ptsd着的空洞骑士口袋里把那朵小花拿出来,双手捧到霍妮特面前。女战士有些吃惊,还是收下了。她把花朵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,花芯里还残留着一点露水,散发出森林的余温。

谢谢你,鬼魂。霍妮特把花朵贴在额头上,冰冷的表情融化成一个小小的笑容。

 

天空出现一片厚重的雨云,格林听见雷声,笑呵呵地在帐篷里转圈。猩红之眼看见鬼魂朝他的方向跑来,按照约定,他们应该进行仪式第一阶段的共舞。

布鲁姆在大厅拉着手风琴,他好像不知道疲惫,任由一些轻松愉快的音乐在他手中流淌。鬼魂示意空洞骑士去做风琴手的听众,自己则带着格林之子飞进深处的房间。空洞骑士四下望了望昏暗的灯光,有些犹豫的坐到布鲁姆身边的椅子上。布鲁姆停下手中的音乐,和善地冲空洞骑士笑了笑——他带着面具,笑声从毛绒绒的领子里溜出来。因为新观众的出现,布鲁姆开始演奏《pure vessel》的嘉年华变奏版本,听说这是圣巢王室乐团旧时会演奏的曲子。格林前天给了他这个乐谱要他提前练习,作为巡演的特殊曲目在安可时表演,趁此机会,他可以先在本地虫面前练习一下。空洞骑士仔细地听着,布鲁姆时不时观察一下他的表情和动作,但虚空造物一动不动,俨然已化身成房间里一件平平无奇的白色家具。在一声可怖的咆哮声传来时,这件家具和他一起颤抖了一下。布鲁姆不好意思地解释:团长不喜欢在舞蹈前被偷袭。

这首曲子本意并不是首欢快的曲子,由他父亲在一个星月满天的夜晚创作,随后让九十九位大臣抄录三天三夜,誊写出九百九十九份谱面,乐师不眠不休日夜演奏。在这首忧愁的乐曲里,父亲逐渐变得疯狂,举着长矛大喊:让背叛王国者死!他站在高塔的玻璃窗后看父亲行刑,血污沾染不到苍白之王的脚尖,只在几尺开外聚成一些小小的湖泊。湖泊倒影着父亲的影子,仍然是洁白的。空洞骑士从不觉得父亲做错过任何事。

现在这首曲子被外乡的虫子快乐地弹唱着,空洞骑士不懂得如何欣赏音乐,习惯性地静静聆听。乐曲变得快乐起来,不知道父亲会不会也跟着变得快乐——他的夙愿已被完成,实现愿望的人,怎么会不快乐?

格林团长被揍到披风歪到肩膀上,仍然优雅地行了个礼。鬼魂拿着一枚护符槽跑出来,布鲁姆看到他,把琴收进背包,说:我得去收集火种了。你们觉得这首曲子改编得怎么样?

鬼魂和空洞骑士一起愣住,然后同速点了点头。布鲁姆深知他们的意见没多大用处,叹了口气,背着背包带上火把出去了。他心里有个不能诉诸诸位的密谋,如果失败,刚才的演奏就会变成他生命的绝唱。布鲁姆循着黑夜的轨迹,往地下巢穴的更深处走去,在编织者巢穴悬挂的洞口,他遇到霍妮特。

圣巢的王女对此时跑来掺一脚的剧团向来没什么好感,但她听从了白王后的建议,只展现出冷处理的态度。她用警告的眼神剜了一眼布鲁姆,转身走进母亲的巢穴。霍妮特刚刚处理完了泪城的通讯问题,灾难的幸存者们开始进行一些简单的贸易活动,一切开始往有条不紊的方向发展,压在她身上的重担轻了许多,于是她回到母亲的房间。鬼魂送她的小花非常可爱,她想把它摆在母亲死去的床榻上。

把花朵放在台子上时,她心中忽然泛出一些酸涩的情感。霍妮特想起一些被主动遗忘的事情:她在森林中淌着清冽的河水,赤脚踩着又冰又滑的鹅卵石,跳上草坪带起一些柔嫩的绿色水珠。这些天真软弱的日子让她后怕,母亲陷入沉睡后,霍妮特把自己铸成铜墙铁壁,用水泥填补所有孔隙。每天傍晚,她从带着尖刺的窗口严肃地审视这个世界,快乐变成一种失态,一种侮辱。

母亲若是知道了,会为我难过吧?

墙角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,霍妮特看向自己冷漠的倒影。她的心脏像小鸟一样小心翼翼地跳动起来,踩化了一点点枝头的坚冰。霍妮特将那朵花别在衣领上,腼腆地像提起裙摆那样提起她的袍子,转了个圈。陈旧的布料李子花般绽放,那朵白色鲜花缀在领口,显得娇嫩可爱。昏暗的房间里,许多丝线乱糟糟交缠在一起,在这之中,成年的公主像匣中的宝石般闪闪发亮。

霍妮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,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。她转过头,对着空空荡荡的床铺问:“妈妈,我漂亮吗?”

 

如梦魇所言,三十天的期限之内,霍妮特的生活发生重大变故。她按时在呼啸悬崖被抓走,没人知道这件事,因此大家不晓得该去哪里找她,急得不得了。虫长者为此鼓足勇气踏进吉吉的小屋,听到蜗牛语速飞快地提到亡灵一类的词汇,又吓得跪倒在地,被布蕾塔和伊塞尔达搀走。平时与霍妮特最亲近的鬼魂反倒展露出无所谓的态度,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。空洞骑士对一切事情的发生毫无概念,由着鬼魂带着他东跑西颠。

在呼啸悬崖上,他们又见到风琴手。布鲁姆将火把捅进锚点坚硬底座时,空洞骑士耳边又响起父亲威严的声音:让背叛者死!布鲁姆的主人不是他的主人,空洞骑士仍然下意识地投掷骨钉,唐突打断鬼魂破坏火焰锚点的行为。那汪湖泊越漫越大,最后变成一望无际的白色大海。大海浮上他头顶两万米的高空,他抬头仰望,只看到一团漆黑。

布鲁姆愣住,空洞骑士突然也不明白自己刚才行为的意义。鬼魂的骨钉被打飞到远处,他没有去捡,而是安静走到空洞骑士身边。虚空触手又攀上骑士的手臂,在他耳边低声细语:不用害怕。我带你去一切开始的地方。

 

事情的源头可追溯到创世之初,但对他们而言,一切只是始于深渊。

白色宫殿的残垣断壁下堆满干瘪的石块,空洞骑士此前不敢来这里,现在他来了,心里反而异常平静。虚空侵蚀了苍白的一切,灰蒙蒙的大地上飘着黝黑的粉尘,鬼魂抬了抬手臂,那些黑魆魆的东西一瞬间全部被他吸入体内。大理石露出龟裂的表皮,许多小巧的苍白帝王蝶从岩缝里飘出,缓慢扇动亮晶晶的翅膀,在废墟中漫无目的的盘旋。空洞骑士出现,好像下了一场薄薄的新雪,那些帝王蝶聚集过来,落在空洞骑士的角上,袍子上,肩膀上,指尖上。空洞骑士的面具从中间裂开一条深深的沟壑。那群苍白的小生灵在那道裂隙上温柔地站了一会儿,黑色的液体溢出,却没有沾上他们的翅膀。好像某个遗留的愿望终于被实现,那些帝王蝶扑簌簌飞走,像雪一样飘远,又像雪一样融化了。

 

你的病可以痊愈了吗?鬼魂问。

空洞骑士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黑泪,默默地站着。

你现在愿意和我一起走了吗?鬼魂又问。他的白色外壳从中间劈裂,庞大的虚空力量聚集成一只遮天蔽日的野兽。

空洞骑士被黑暗笼罩着,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小巧的白色光芒。一个身影渐渐显现:他有一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修长的角,和父亲一样的纤薄翅膀,和母亲一样柔软的根,浑身沐浴着神圣的洁白光辉。他像一个刚刚孵化的婴儿,目光却沉积着数百年的丰沛感情,仿佛已知晓了大雨从何降落,河流又流向何方。

婴儿说:我该安息了。你也走吧。

空洞骑士忽然明白了婴儿是谁,又明白了自己是谁。于是他点点头,转身拥抱了虚空神。如水珠滴落大海,他落入虚空神的体内,变成一团再无形体的漆黑。

明亮的苍白光芒闪耀了一下,随即便熄灭了。

白色的大海退去潮水,留下一道黑色的影子。黑色的大海也褪去潮水,两枚苍白的头骨留在海滩上。光芒湮灭之后,一切黑暗也都消失不见,苍白与黑暗重新割裂成天空与大地,森林里也要结崭新的果。他们一起离开,像不曾来过一样。

 

 

 

 

End.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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